大風吹

大二：新文藝（散文）創作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那夜，月兒很明風很輕，空氣裡瀰漫著安詳，姊姊從高高的崖邊，縱身一躍，奔入大海的懷抱… …。大人們慌亂一片，隔壁的阿姨嬸嬸七嘴八舌地討論著，我豎耳傾聽，用力抓取所有明白的字彙卻仍拼湊不出她們口中的圖像，她們只是敷衍：「小孩子不要問那麼多。」其實，她們不說，我也知道，因為姊姊告訴我：王子愛上另一個公主，所以美人魚只能化作氣泡消逝。這有點難，我不太了解，用疑惑的眼看姊姊，她只笑笑地說：我先離開了，也許，去海的那一端，而妳，要乖乖的。

姊姊，妳的笑令我不安，多年後我才知道，不安是來自妳笑容裡滄桑的淒涼。

於是我只能安靜地望著，浪花一朵朵，沒有人能告訴我海的彼端是什麼。海的彼端是不是神仙的島嶼？記得妳跟我說過，海底住了海龍王，海中的小島是美人魚唱歌的地方，姊姊，妳看見他們了嗎？妳也加入她們了嗎？

大人請來了法師，揮著妳的衣服，喊妳的名，「快回來…」，只有我知道，妳是不欲歸來了，因為妳向我道別時的眼神是那樣的堅決，令我不知所措，令我，在隔了十年後的今天，依然記憶猶新。

姊姊，妳一定不會遺忘我們在這個漁村成長的種種，妳一定記得天晴時，我們抓魚的嬉笑聲滲進這片海藍藍；風起時，我們懼怕的尖叫聲夾雜進那海的怒吼。妳一定也記得，傍晚漁船歸航，燈火點點，鹹鹹海風中傳遞著漁民歡樂氣息，即便是漁獲不佳時透露出的辛酸與無奈，也能很快地被冒險犯難的海洋性格遮掩。姊姊，這浮世的百態令我著迷，海的力量使我敬畏，而妳，怎能在離鄉求學的幾年後，這麼毅然決然的選擇告別？妳去年回鄉時說的話猶言在耳：離成人世界越來越近，距海卻越來越遠，外面太複雜，然而我已無法歸來，…。可是姊姊，我們終歸是大海的子女啊，妳怎能遺忘大海教導我們的事：包容、勇敢、堅強，永不低頭。

海洋承載我們漁村的感情與希望，背負了全人類的秘密，世界形成於此，而妳的人生卻還諸於此，以生命酬唱天地，譜出妳最後一首悲歌，這就是外面世界給妳的領悟嗎？我不能明白。

我專注而虔誠地望著，海的顏色好深，是天空的十倍憂鬱，我帶了妳最愛的野百合，遙寄海那邊的妳；今天是妳的忌日，妳過的好嗎？是否也在想念我？海風吹得我有點冷了，而招魂的鈴聲猶在耳邊，海面寧靜與天融合，就像妳離開時一般；我登高遠眺，有點暈眩，海上不知怎麼飄起薄霧，朦朧中，我看見妳微笑，風中傳來妳的歌聲，於是妳舞蹈，隨著海的節奏搖擺、律動… …。更貼近海的妳，聽得到海的心跳嗎？更能感受它的寬大嗎？妳的靈魂是否已得到救贖？那麼也許有一天，妳會像浦島太郎一樣從龍宮返回，屆時，妳掀開了龍王給的時光寶盒，輕煙一陣而人事已非，請不要擔心，因為我總會在世界的一角，等待妳的歸來。